巷口

【靖苏】假面（伪替身梗）part38

（四十三）

    告别蔺晨后，萧景琰又一次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夜晚。

    他已经很累了，长途跋涉，日夜兼程，他的身体早已到达了极限，然而精神上的紧绷使得这具疲惫之躯始终不肯沉入梦境。三番五次于闭眼片刻后惊醒，萧景琰最终放弃了睡眠。其实此时是否好好休息也早已无所谓了，不是么？待到晨曦降临，换血开始，若功成，他的余生大抵不会再有比此夜更煎熬的夜晚；若失败，与梅长苏共赴黄泉，也不在意这些凡间俗事了。

    定了定心神，萧景琰干脆从踏上起身，随意披上了一件大氅，便掀开营帐的帘子走出了自己的帅帐。

    西北的夜是寂静而寒冷的，迎面而来的风里夹杂着飞沙的气息，穿过漫天的黑暗，将戈壁的荒芜辽阔印在这一方天地的每一个角落里。这不是萧景琰第一次来西北，却是他第一次静下心感受这个地方。抛开了金陵缠身的名利，沙场饮血的欲望，他终于开始纯粹地感受这一方疆土的气息。他曾经觉得梅长苏像是西南诡谲难测的密林，丰富但难以堪破。后来以为他就是小殊，又透过对方陌生的眉眼，看到了熟悉的江南风光，金陵繁华，少年英姿勃发，这些分明和梅长苏相距甚远的气质在长久的凝视后，依旧能被他从对方的眉底眼间察觉。可如今，迎着这西北的风，萧景琰忽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梅长苏。

    不畏风雪，我自辽阔。

    何德何能啊，萧景琰默默自问，他萧景琰何德何能竟得到了这世间最珍贵的玉石，君子端方般的美玉，内里却似顽石般不屈。

    踏着细碎的沙石，他缓缓走向梅长苏的营帐，替换了守夜的黎刚，萧景琰就这么坐在梅长苏的榻前，看着对方苍白的睡颜，等待着朝霞的到来。

    蔺晨从外面小心翼翼掀开帘子时，约莫是卯时初刻。萧景琰听到声音，回过身，正好开到了挑眉的蔺晨。他起身，又为梅长苏理了理身上的被子，这才缓缓走出了营帐。

    “蔺阁主已经准备好了？”

    “太子殿下说笑了，换血难得不是过程，难得是有没有人愿意冒此大险。”蔺晨的神色还是一贯的不羁，语调之中也夹杂着几分调笑。然而在对方的眼睛中，萧景琰到底还是读出了焦虑的神色。

    “阁主不必再三向我确认，我萧景琰决定的事情，断不会有更改的可能。” 萧景琰顿了顿，接着压低声音道“只是，长苏那里？”

    “他现下应该还在昏迷，待会我会为他施针，届时他会有片刻清醒。那时候就需要你，耿直的太子殿下，想办法让他喝下我用冰续草熬制的一碗药。冰续草得来不易，世间是否还有第二株都不一定，你和他又要各自服下一帖药，所以他不得有半分浪费，必须把那一碗药都给我喝干净。至于怎么让长苏心甘情愿地喝下这服药，”蔺晨看了看萧景琰，一字一顿地接着道“就看你太子殿下了。”语罢，蔺晨拎着自己的医箱，径直走入了营帐。

    萧景琰曾在少年时一人跌跌撞撞走进他父皇的朝堂，当时他刚刚得知自己的兄长自尽，挚友叛国被诛，望着陌生的满朝文武，望着大殿尽头端坐的父亲，他只觉那应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刻。后来，就在同一座大殿内，他迎着自己父皇的剑，大声说着自己的主张，剑那头的男人早已不复昔日的风光，凌乱的白发，歪斜的冕冠，和最后脱手的长剑，昭显了权利的流逝和转移，那一刻，他以为他生命中不会再有一刻比这更惊心动魄。可当黎刚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递给他时，萧景琰真切地感受到了比过去更甚的艰难。

    长苏，或者林殷。不管你是谁，都没关系，我已经懂你了。

    萧景琰端着青瓷药碗，稳稳地步入了营帐。

    梅长苏此时刚刚虽然刚刚苏醒过来，但整个人还显得有些迟钝。昨日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萧景琰和蔺晨关于换血的讨论上，如今望着榻前的蔺晨和端着药进来的萧景琰，他本能地转过了身，不愿去看二人。

    萧景琰看向蔺晨，只希望一贯能言善辩的蔺少阁主能够用语言打破账内的沉默，然而他所得到的只是对方漠然的神色。

   “长苏，”萧景琰右手端着药碗，左手却在广袖中紧握着，以此来稳定自己的情绪“我与蔺阁主经过商议，决定不采用换血之法了。”

    “太子殿下，”梅长苏依旧背着身，声音也有些发闷“你就不该来这西北边塞，更不该为一介草民的病体费心伤神。”

   “长苏，过往种种皆是我的过错，你若是有怨，大可以后慢慢从我身上出去，只是此时能不能不赌气了。”

    “景琰，”梅长苏叹了口气，到底是换了称谓“你之前所说的没错，我也无所怨怼，我不过是一介谋士，到底没有你所欣赏的气魄与情怀，更不值得你和这江山以命相搏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的心思，长苏，我都知道。我已经和蔺少阁主说好，我们不换血，大梁的未来不会有任何风险，我不会，你，”萧景琰的眼神一暗“你也不会。蔺少阁主连夜翻阅了琅琊阁飞书传来的众多医术精髓，已经发现了一个稳妥的方法。你只要按照他说的服药，配合针灸，虽不能痊愈，至少半百无虞。”

     萧景琰这话有着千般漏洞。蔺晨自小于琅琊阁长大，其中医术虽多入浩海，可精品到底只有那么一两个书架，自然早已被蔺晨熟记于心，又怎会突击阅读。何况梅长苏病症如此之重，何人能够拍着胸脯说半百无虞呢？这段话若是蔺晨说与梅长苏的，他必然心生疑惑，然而此时开口的是萧景琰，一个从不隐瞒，不屑于欺骗的人。因而纵然梅长苏精于谋划欺骗，此时却也仅仅有一丝不解，而无半分怀疑。

    “天道循环，总有个因果取舍。若真有这样的良方，那么代价又是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天道循环，因果取舍。”萧景琰的神色一沉，似若有所思，片刻后方才回答道“代价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海外奇药——冰续草。并且一旦服了这个方子，此生便无法再行换血之法，算是，算是彻底放弃根治的可能性吧。”

    “根治？”梅长苏笑着摇了摇头“拖着这病躯完成了今生最大的愿望，我也不奢望什么根治了。只是蔺晨，你这医术也太不精了，之前怎么没和我提这个方案?”

     蔺晨听到问话，不禁一愣，然后眼神复杂地看了萧景琰一眼，“那些书不是琅琊阁的藏书，是太子殿下命人于民间收集的。”

    梅长苏听了，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，努力抬起身，拒绝了萧景琰的搀扶，从对方手中接过药碗，坚持自己一点一点饮尽。

    “差不多可以了。”片刻后，蔺晨看着榻上已然昏迷的挚友，对萧景琰低声说道“欺骗心上人的感觉如何？”

    萧景琰顿了顿，没有回答，只是倾下身，将梅长苏连人带着被子抱了起来。

    蔺晨看着当今大梁太子深沉的神色，心下竟然有了一丝残忍的快感。他曾在无数日夜里为自己的挚友不平，如今，看到萧景琰终于后知后觉的醒悟，他一时也不知是该释然还是叹息。

    “随我来吧，旁边那个帐子已经准备好了。”

    萧景琰闻声点了点头，抱着怀中人跟随蔺晨走出了这个弥漫着药气的营帐，又在蒙挚，言阙等人的注视中走入了旁边的营帐。

    于这些旁观者而言，他萧景琰的选择决定了太多。但于他自己而言，这只是本心之举，无关河山天下，只在此心此情。

    此后帐中发生的事情，四海之内也只有蔺晨一人知晓。帐外众人看到的，只是五个时辰后，从中缓缓走出的琅琊阁阁主，和他星星点点已见斑白的鬓角。

【醉酒debuff下完成的一章，希望大家没有阅读障碍。

换血部分到底还是略过了，主要是确实不知道如何实际操作。

本文不会出本，主要是撸主穷啊，掏不起成本费。但是完结后会给TXT微盘，大家放心。

最后谢谢亲们~没有你们我早就坑了，真心么么哒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