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靖苏】假面（伪替身梗）part29-巷口

(三十三)

萧景琰和梅长苏到达祠堂时，尚是巳时，可待到萧景琰独自一人迈步走出大殿，仰头看到的，却已是一抹斜阳。落日的余晖烧红了大半个金陵城的天际，却无论如何也晒不到他的心里。来时还是一双人，去时已成孑然身，若说不心痛又怎么可能呢？

立于祠堂气势恢宏的屋檐下，萧景琰到底还是没有克制住地回头往有些幽暗的屋内望了一眼。因为供奉着英烈牌位，祠堂四面无窗，此时日薄西山，纵使有满室烛火，到底还是昏暗的。可就是在这昏暗的烛火中，萧景琰还是一眼看到了林殊的牌位。林立在满堂英烈中，即使位置居中，林殊的牌位仍然不算明显。他闭了闭眼，试图抛开这单薄的只刻有“故骁骑将军林殊之灵位”的牌位，用回忆勾画出昔年对方灵动欢脱的模样，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只能勾勒出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。到底过去了十三年，虽然自己无时无刻不曾记着对方，可到底已过去了太久太久，久到他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出现的，都已变成了另一个身影。最后看了一眼林殊的牌位，和牌位前的那颗暗淡的东珠，萧景琰转身向着等候的马车走去。

从祠堂离开后的时间对萧景琰而言，放佛是被无限拉长的。他觉得自己孤坐在祠堂里望着林殊的牌位时，不过须臾之间朝阳就化作了黄昏；可回到太子府的书房后，时间就像是凝固般。案前铺开的，是兵部刚刚递上来的改革章程，熟悉的内容映入眼前，萧景琰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提笔做出哪怕一个字的批复。不过也没什么好批复的，因为这每一条细则，都是自己和梅长苏商议的结果。他还记得自己是与对方相对而坐，一同商量这些条陈的场景。分明是自己最熟知的领域，可他却更愿意笑着看着对方一条一条说出看法，然后在内心一条一条地赞赏下去。当时他以为对方是林殊，故而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。毕竟林殊自十余岁起便追随林帅东征西讨，行伍之事，无论是兵法还是经验，都异常通晓，能够对军需改革有真知灼见，实是情理之中。可如今想来，林殷生来体弱，少年时又遭逢大劫，后来错骨削皮，身体已经糟糕到了不禁寒风的境界。别说纵横沙场，恐怕这一生里连纵马狂奔的滋味都未曾体会过，对于这样一个人而言，要想达到对军事了若指掌的地步，其间付出的努力和心血有怎是常人能够想象的呢？

梅长苏确实骗了他。可即使这样，萧景琰仍然无法克制自己心间的酸疼。对于一个精于兵法，熟于军务的人而言，此生都无法纵横沙场，一抒胸中豪情，这是多大的遗憾，萧景琰自己都无法想象。几乎是无意识地，萧景琰从案前起身，走向了自己的书柜。缓缓打开书柜中的夹层，他轻轻捧起了躺在夹层中的木牌。“忠烈林殷之灵位”。没有军衔，没有谥号，就连这“忠烈”二字，也是为了不显得牌位过于简单而加上的。一位小小的，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伴读，一个甚至没为赤焰军斩杀一名敌人的人，如何能担的上忠烈二字？没人试图寻找过他的遗骸，也没人关心过若他真的身死，最后是去于何地。他只是林氏的一个附属，只是满门将才中的一个不显眼的外人。只是一个名字，一个立于边沿的牌位。

可也就是这个人，费尽心血，殚尽竭虑，穷尽十三年筹谋为七万英灵平反，为旷世奇冤鸣不平。萧景琰用手轻轻抚过牌位上的凹痕，一点一点感受着指下这七个字的含义。

如果我是林殷，我会怎么做？萧景琰闭上眼，一点一点的想象着。我也会接过小殊的遗愿，然后一点一点筹谋着，计划着，为了祁王，为了赤焰，为了忠义燃烧自己，照出真相。

但我不会谎称自己是林殊。

无论前路有多艰险，无论平反之路有多崎岖，我都不会选择用欺骗寻找一条捷径。萧景琰将林殷的牌位放回了夹层内，一点一点将夹层合上，却又在最后一刻停住了手，然后再将夹层打开，用红布包住了林殷的灵位。

他不是不敬佩林殷为了赤焰军所做的而一切的。可是，他也无法接受林殷为了达到目的而使用的手段。欺骗，谎言。这位江左盟盟主利用的，又何止是自己一人呢。蒙挚，霓凰，甚至黎刚，甄平这些江左盟旧部，他们中哪个不是因着林殊的身份，才无所保留地相信，支持梅长苏。林殷借着林殊的名号，欺骗的都是最信任林殊的人，即使最后他所求的是沉冤旧案，萧景琰终究无法释怀。

更何况，自己与他，岂是共谋大事这么简单的关系？更何况，自己予他的，何止是信任这么简单的东西。胸口分明空空荡荡的，缺的是什么，如今在何处？

狠狠关上了夹层，萧景琰只觉得胸口仿佛闷得透不过气来，下意识地，他迈步向通往苏宅的地道口走去，又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走错了方向。也许是时候让人将这条地道堵上了。连同一切不应有的关系一起，这两年间发生的一切都注定应该淹没于时光中。

“殿下？”

听出门外传来的是列战英的声音，萧景琰轻轻嗯了一声“何事？”

“殿下。。。”列战英的声音有些犹疑“您，还好吧？”

萧景琰皱了皱眉，怎么可能还好呢？“发生什么了么？怎么突然这么问？”

隔着门，列战英只能从萧景琰的语气中分辨他的情绪，可萧景琰素日里说话就是四平八稳的，情绪波动并不明显，此时虽然心神纷乱，但声音却和往日也并无大异。只是今日一早，萧景琰分明是和苏先生一同去的祠堂，结果回府时却仅是一人，何况若是往日，这个时候太子殿下如何还会待在自己府上呢？

揣着半肚子的疑惑，列战英开口道“今日苏先生似乎请了霓凰郡主和蒙大统领到苏宅叙话。刚才他们二人出来的时候，郡主神色，”他不知道如何描述才不会显得冒失，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道“郡主神色失常，匆匆地就骑马走了，连宵禁都没顾。大统领看起来心情也很是复杂，刚才还特地飞到咱们府里，叮嘱我来看看殿下。”

“我知道了，我很好。你不必担心，并不是什么大事情。”萧景琰心中大概猜到了苏宅发生的一切，心思一时更加混乱。霓凰与小殊青梅竹马，情投意合，当日更是有太皇太后钦此的婚约，这次梅长苏归来，霓凰也错认了对方，今日得知真相，神情恍惚也是正常。至于蒙大统领，长苏更是直接告诉对方自己就是小殊，如今坦诚一切，也不知是否还来得及。萧景琰明明知道这场骗了所有人的骗局，是梅长苏一手谋划的，此时仍然有些为对方担忧。以霓凰和蒙挚的个性，被人这样欺骗利用，能够甘心么？他们手握重兵，若是突然对梅长苏，江左盟发难，即使自己也很难马上阻止。更何况，既然今日梅长苏将真相对他们二人全盘托出，说不定他也一并告诉了黎刚甄平等赤焰旧部，有此一变，江左盟还能不能屹立武林，听从他梅长苏的号令也变成了未知。

可这与自己还有何干？萧景琰忽然愣住了。不知不觉间，他又为梅长苏而担心，烦忧，不是为了林殊，而是简简单单为了梅长苏这个人。可是这又有什么必要呢，对方根本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不谙算计，率性而为的赤焰军少帅。他梅长苏，本就是拨弄风雨，玩弄人心的高手，这些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，他又岂会没有后手呢？然而即使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这些话，萧景琰到底还是惦记着梅长苏。

“吩咐之前负责苏宅防卫的人，这几天要格外注意苏宅里边的动静。”萧景琰顿了顿，接着对列战英说道“还有，若是蒙大统领或是郡主带着人想要冲进苏宅，你要第一时间报我。没别的事了，你也早些休息吧。”说完这段话，萧景琰自己也觉得可笑，无论怎样气愤，失望，不能理解，自己到底还是惦记着梅长苏的，即使抛去所为的少年情分，自己与那个人，到底也曾同床共枕。

等过了这一阵子吧，等到他彻底安全了，离开金陵了，就可以真的相忘释怀了。

庙堂之高，江湖之远，总会放下的。

【我知道这更质量不高，但这几天真的是太累了。。。其实萧景琰就是变扭，心里过不去这个坎，之后在他心上用力的多开几枪，虐一虐哥们就会想通的。】